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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章 海邊假期 (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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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很多很多話,可是說不出來,全都哽在喉嚨中。

到最後,離離終於低聲問:“你妹妹,身體恢覆了嗎?”

“她很好,已經活蹦亂跳了。”他說。

“那……你公然幫我對抗神族,他們有為難你嗎?”

“有啊,我現在正在考驗期,所有任務都被解除了,突然之間好悠閑。”他笑道。

離離這才稍微舒心:“嗯,那就好……”

他們忽然同時轉頭看對方,同時開口,異口同聲地道歉。

離離說的是:“希望她不要怪我……”

柯以律說的是:“希望你不要怪她……”

話說出口,兩個人都停了下來,良久,終於一起笑了出來。好像兩人之間那條深深的鴻溝,也不太可怕了。

無論如何,只要以後能常常見見面,還能一起看著對方微笑,即使一個是魔族的,一個是神族的,又有什麽關系呢?

和柯以律告別,離離一個人走到路口想要找出租車,發現蔚清寧一直坐在車內等她。

“這裏車不多,我擔心你打不到,所以就等你一下。”

離離覺得有點心虛,趕緊坐到他身邊。

蔚清寧一定看到柯以律了,但他只是沈默地看著窗外,什麽也沒問。

其實蔚清寧和她的關系也挺怪的,蔚清寧根本就不需要接收她的,卻非要強迫她住在他家。

她依賴著蔚清寧,可她和蔚清寧現在唯一實際的關系,只是同學關系。

到底以後會變成怎麽樣,也是不可知的吧。

期末考試順利結束,暑假來臨。

離離剛走出校門,就看見那一夥人在等她。蔚清寧看見了她手裏的成績單,便問:“考得怎麽樣?”

“其他都還好,可是體育……老師居然給我打了個零分!”

本來垂頭喪氣的嘉南,一聽到她的成績,頓時來了精神:“零分?離離姐你真是人才啊!”

“那麽嘉南你考得怎麽樣?”蔚清寧慢悠悠地問。

嘉南頓時露出“誰能比我慘”的神情。

明月瞳揉揉他的頭,哈哈大笑:“那麽,大家暑假有什麽安排?”

嘉南郁悶地說:“爸媽給我安排了一大堆補習。我會盡量逃出來和大家玩的。”

眾人均對他投以同情的目光。

回到家,蔚清寧神秘地對離離說:“我已經讓人幫你收拾行李了,我想帶你去見一個人。”

離離疑惑:“誰?”

蔚清寧神秘地微笑:“去了你就知道。”

飛機掠過巴拿馬運河,離離在暮光中醒來,擡頭向窗外看去,只見無數小島像珍珠一樣,撒落在天與海一樣蔚藍的背景中,美麗得令人幾乎窒息。

飛機緩緩降落,離離看見金色的沙灘,驚喜得叫出來。出了私人機場,就迫不及待甩掉鞋子沖過沙灘,跑進海水中。

“別激動啦,想待多久就待多久,時間多的是。”蔚清寧笑著把她拉回來,走向椰樹林後面的酒店,“先去吃飯,我要帶你去見一個人。”

走到山崖下,一起順著臺階上山時,離離看見了站在山崖上,居高臨下看著他們的一個人。

他褐色的頭發在風中飛揚,眸子似乎是金色的,閃爍著琥珀一樣的妖異光芒,晶瑩透亮。一種極大的震懾撲面而來,讓離離幾乎呼吸不能。

蔚清寧向那個人打招呼:“凱蘭。”

那人指著離離,一字一頓地問:“蔚清寧,你帶著我的天敵到這邊來幹嗎?”

離離詫異地看著蔚清寧,低聲問:“什麽天敵?”

蔚清寧若無其事:“你認錯人了,她是山鬼,我帶她來見見你。”

“山鬼是什麽東西?”他從上面走下來,問。

“是一個很小的精怪,專門幻化成美女在山林裏迷惑男人的。”

凱蘭呵呵地笑出來:“也迷惑了你。”

蔚清寧一點也不介意,轉頭介紹:“這是凱蘭,這名字在他的故國是光芒的意思。”

離離低聲問:“他是誰?”

“是一棵墻頭草,準備等神族或者魔族哪一方勝出,就加入那一邊。”

“別說得這麽難聽,只是你們都是我的朋友,我不願意傷害任何一方。”凱蘭琥珀一般的眼睛微微瞇了起來,註視著離離好久,才說,“挺可愛的,就是站在你身邊不協調。”

蔚清寧矢口否認:“我們是天生一對,不承認的話請你去檢查一下眼睛。”

離離轉頭看外面的夕陽,當作自己沒聽見。

就在他們吃完飯出門的時候,凱蘭忽然說:“不如去我那邊坐一下吧,有幾個客人,你們一定會感興趣的。”

一踏上凱蘭的那個小島,離離頓時後悔了。世界這麽大,加勒比海上的小島這麽多,為什麽偏偏總是遇見最不應該遇見的人?

柯以紓回頭看見離離和蔚清寧,臉色頓時沈了下來,仰起臉看著身邊的柯以律。

柯以律則快步走到離離身邊,詫異地問:“你什麽時候來的?”

離離僵硬地微笑:“你也在?我……剛剛過來的。”

“真巧。”他低聲說。

“哥,過來幫我一下嘛!”柯以紓在那邊大喊。

柯以律向離離揮揮手,轉身走向那邊,柯以紓狠狠地白了離離一眼。

“我們還是走吧。”離離拉拉蔚清寧的衣袖。誰知她剛剛走上碼頭,後面卻有一陣風挾帶著高高的浪頭,向著她撲頭蓋臉地打下來。

蔚清寧眼疾手快拉住了差點被海浪卷走的她,但她的裙子已經不可避免地被海水打得濕透。

“先去換件衣服。”蔚清寧帶她走下碼頭,穿過沙灘。

柯以律和柯以紓兩人正牽著手,在沙灘上散步,好像世界只剩下他們兩個人。

被水淋濕的裙子,緊貼在離離身上,有點冷。

洗過澡之後,身上才漸漸地暖起來。她對著鏡子擦幹頭發,覺得心情終於平覆了,做好了面對柯以紓白眼的準備。

走出浴室,巨大的風聲就傳過來。

蔚清寧正坐在窗邊喝咖啡。陰暗的大廳內,居然只燃著兩支蠟燭,光芒幽暗。

她有點詫異地問:“為什麽要點蠟燭?你要吃浪漫的燭光晚餐嗎?”

蔚清寧在燭光下朝她微笑,就像珍珠帶著淡淡的光澤一樣,朦朧迷人:“是沒電了。八級暴風雨,外面的電都斷了,航線和通訊也徹底完蛋了,這棟房子裏只有浴室的線路還有點。”

“不會吧,風暴來得這麽快?”離離掀開窗簾,窗外暴雨如註,狂風中搖擺不定的大樹,拍岸的巨浪,格外恐怖。

“常有的事,沒什麽大不了。”蔚清寧倒是很悠閑,給她倒了一杯咖啡。

離離接過來,問:“我們什麽時候能走?”

“等風浪過去嘛,你也知道我在自己不熟悉的地方開異時空的話,不是很準確的,要是湊巧開在風眼裏,那可就太慘了。”

離離低聲問:“那……凱蘭他們呢?”

“在山腳的那一棟屋子裏,和我們不會碰面的。”蔚清寧笑道,“別不開心啦,難得有一個沒人打擾的地方給我們,不是最好嗎?還可以有借口不接嘉南他們的電話了。”

離離看著燭火發呆,蔚清寧問:“餓不餓?我給你做點吃的吧?”

“還是我來做吧。”她覺得自己畢竟是女孩子。

“那麽一起吧。”他說。

因為沒電,兩個人一起洗了蔬菜和水果,做了兩道簡單的沙拉和海鮮冷盤,分了幾個羊角面包。

燭光幽微,偶爾瓷器相撞,叮的一聲輕響。

外面風雨驟亂,裏面卻似乎一片安詳。離離不由自主地想,不知道柯以律現在和柯以紓在幹嗎呢……

蔚清寧轉過臉看看她,低聲問:“在想什麽?”

離離垂下睫毛:“沒什麽。”

“柯以律……”他忽然輕聲說了這三個字,離離心口猛地一跳,擡頭看他。

蔚清寧卻把臉轉過去了,淡淡地說:“柯以紓今晚應該不會夜半來偷襲我們的,誰會半夜冒著這麽大的風雨去殺人?而且有我和凱蘭在,她不敢動手。你安心睡吧。”

離離應了一聲,又猛然想到一件事:“蔚清寧,你不會半夜去偷襲他們吧?你不是很想殺了柯以紓……”

“我現在對殺她沒興趣了。”蔚清寧說著,慢慢擦幹手,“因為,她這麽戀兄,老是霸占著柯以律,我才有機會接近你啊。”

離離的臉頓時紅起來,結結巴巴地說:“那麽……我去休息了。”趕緊跑回自己的房間。

暴風雨很快就過去了,晴朗的天氣說來就來。

第二天一早,離離拉開窗簾,天氣已經一派晴朗,海水顏色已經變淺,植物的綠色也特別鮮亮。

她開門出去,藍天白雲下,雜亂倒伏的草叢間,有星星點點的小花在風雨之後盛開,叢叢在巖縫間搖曳。

“早啊。”蔚清寧正在外面清理昨夜被折斷的樹枝,轉頭看見她,便伸手指指餐桌,“先吃早餐吧,等一下去海邊看看。”

她把餐盤移到門外走廊下,一邊吃一邊看著眼前的景色:“你在幹什麽呢?”

“斷折的樹枝要是不清理掉,會妨礙後來生長出來的嫩芽。”蔚清寧轉身拍了拍身上的落葉。

離離詫異地看著他:“這好像是我第一次看見你關心什麽事情……結果卻是為了幾棵樹。”

“樹難道就不重要了嗎?”他笑著,若有所思,“那你覺得我應該去關心什麽?這個世界,萬物都有自己的立場和角度。”

離離問:“那麽,神族要消滅魔族,也是為了自己的立場和角度?”

“哦,他們覺得我們的存在對世界不利,就一直追殺我們。”蔚清寧慢悠悠地說,“最近神族入魔的突然加多,神族的人認為世間的秩序紊亂了,下手就越來越狠了。”

離離不明所以地問:“為什麽魔族會突然增多?”

“因為……平衡被打破了。”蔚清寧淡淡地說著,在桌上畫了一個圈,“從女媧死去開始,這個世界驟然陰陽改變,萬物輪轉,總會有人被陰暗的那一邊選擇,體內的魔性開始蘇醒……比如說你的前身山鬼,她力量太過薄弱,抵抗不住天軌的力量,魔性完全壓倒了神性,所以入魔了。”

“她不是因為暗戀你所以入魔的嗎?”離離詫異地問。

“其實我是在她入魔之後,才和她認識的。我和魔族的人接觸並不多,在收留你之前,一直都游離在外。”

她支著下巴,認真地看著他:“那你為什麽願意收留我呢?”

蔚清寧微微笑出來:“因為這是命中註定,註定我入魔就是為了和你相遇。”

她不用想也知道他說的是假話,根本不理會他:“你入魔後,後悔了嗎?”

蔚清寧含笑望著她:“曾經有過……不過見到你之後,就不後悔了。”

離離真的不理他了,站起來,指著面前的碧海藍天:“我們去走走吧。”

兩人就在沙灘上散了一會兒步,一起坐在海邊的礁石上看海天相接的地方。

離離忽然覺得手上癢癢的,她低頭一看,有一只小小的海螺,忙忙碌碌地在她的手背上跑著。

她把那只貝殼抓起來,原來是一只小寄居蟹,縮在海螺裏揮舞著自己橙色的小螯,一副誓死保衛自己家園的樣子。離離不由得啞然失笑,把它輕輕地放在沙灘上,看著它爬走。

那只小螃蟹才爬了不久,碰上了一只赤腳的大拇指。

腳的主人低頭看了看它,擡腳就把它踢到水裏去了。那雙腳白皙纖細,提著裙子的手,也是漂亮得如同白玉一般。

出現在這個島上、這麽漂亮的女孩子,當然就是柯以紓了,而不遠的後面,柯以律正遠遠地走來。

離離頓時站起身:“我們回去吧。”

她在快步走開之後,偷偷看了柯以律一眼。

柯以律和柯以紓親密地湊在一起說話,柯以律笑著低頭看著柯以紓的眼睛,一臉溫柔寵溺。

離離心裏一陣煩亂,獨自快步跑開。

蔚清寧在她身後神情覆雜地站著,並未追上。

離離跑到海岸拐角的礁石後,呼嘯的風在這裏回旋,顯得格外冷清。突然,一個碩大無比的黑影像遮天蔽日的巨手,向著她壓下來。竟是大片的黑蝙蝠,血紅的眼珠閃著詭異的光。

她下意識地往後一退,腳一下踏空,從礁石上掉了下去。腳踝突然被什麽抓住,一股巨大的力量把她拖進海水裏。

她用力地蹬腳,鹹澀的海水在瞬間倒灌進她的口鼻中,她連呼救都還沒來得及,已經被拖入深海之中。

海水嗆入肺中,胸口痛得像被人撕裂一樣,離離痛苦地抽搐,神智模糊,只有手還無望地向上伸著。

就在她放棄掙紮的時候,忽然有一只手緊緊地抓住了她的手腕,將她往海面上拖回去。

深藍的海水陡然一震,一股微微的波浪,以她為圓心,向四周震開。

抓著她腿的那條軟滑的東西,頓時松開,落了下去。粘稠的腥氣在海水中散開,卻沒有血的顏色。

是一只大王烏賊。

終於脫困的離離,被拖上一塊礁石,一雙手按壓她的胸口,她嗆出好幾口水,眼前的昏黑逐漸變得明朗。

她沙啞地喊出那個救了她的人的名字:“柯以律……”

柯以律神情愧疚:“離離,對不起,我妹妹她……以後我不會再讓她做出這種事。”

離離恍惚地坐起身。原來又是柯以紓搞鬼嗎?

“嗯,可能是……我看見她從山崖後走出來,然後感覺不對勁,過去一看,你已經落水了……”

他還想說什麽,最後還是卡住了,說不出來。

能說什麽呢?請她原諒自己這個加害於她的妹妹嗎?還是讓她不要顧忌他,盡管對付他妹妹?

根本就是兩難,兩難開口。

離離立刻就把話接下去了,似乎一點也不在意:“沒什麽,神族與魔族本來就有糾紛……你以前也天天追殺我呢。”

柯以律點頭,說:“是啊……那個時候,怎麽會想到,我們會有現在。”

在他對著離離,說出“你死定了”的時候,怎麽能想到,最後在她手上不得翻身的人,竟然是他自己。

他們坐在黃花覆蓋的巖石上,望著遠處,一時都沈默,不知道說些什麽。

潮水的聲音,陣陣湧來,周圍的黃花,像是被聲音震落,一朵一朵掉下來。

“餵,柯以律……雖然不願意承認,可是,我們好像真的不能做朋友呢。”她勉強笑著,“你妹妹這麽討厭我,我又這麽笨,我不知道她到底為什麽討厭我,也不知道怎麽才能讓她喜歡我……”

“以紓以前從沒對人這樣過,我想……她只是因為你是魔族,所以要殺你而已。”柯以律低聲說。

“是嗎……”她輕聲說著,抱著膝蓋坐在花朵的陰涼中,“我們的距離,還真遠……好像,唯一能有的未來,就是離別或者敵對。”

柯以律默默地聽著,一言不發。

“有時候我真覺得,我的名字,可能跟我的人生有關系吧,離離,離離……總是面對著一次又一次的離別,和我的家人也是一樣,為了他們的安全,我不得不離開。我珍惜的一切,都不能留在我的手中,都註定要離我而去。”

她被迫一個人離開家,卻一直都沒有跟別人提起過這些。明月瞳個性火爆,嘉南只是個小孩子,蔚清寧雖然是個傾訴的好對象,但是不知為什麽,她就是無法對他說出這些話。

柯以律嘆了一口氣,輕輕地伸手覆在她的手背上。他的手暖暖的,讓她心口微動。

“不是這樣的,雖然你的名字叫離離,但是你的姓氏是吳,吳離離,應該是沒有離別,永遠在一起的意思。”他微笑著凝視她,“你看,世界上誰的名字,有你這麽好?”

“真的嗎?”她勉強笑了出來,忽然想到了柯以律母親種植的那些福祿考,福壽綿長,繁華錦繡。這麽好的名字,到最後也不過孤獨地盛開,零落成泥。

她忍不住輕聲問:“那些福祿考,還在開花嗎?”

“自你走後,開得越來越繁盛了,像獵獵燃燒的火焰一樣——本來它的英文名,也就叫火焰。”

離離嘆了一口氣,說:“真想去看看。秋天的話,月湖旁邊所有的楓樹都變成紅色,一定美得驚人。”

“來看吧,花會一直開到秋天,然後楓樹林就開始紅了。”

離離忍不住失笑:“可是柯以律,我們是仇敵哦。”

柯以律問:“仇敵就不能到我家來了嗎?”

“你覺得呢?”她好笑地問。

對話又沈默下來,遠處海天相接,一片清澈的藍。

柯以律忽然開口說:“不過,幸好你身邊還有蔚清寧。他是個很完美的人,我們神族也都很敬畏他,你和他能在一起,也很好……一定會幸福的。”

“沒有!”離離趕緊矢口否認,“我只是因為無處可去,所以才借住在他家的,不過他對我真的很好。”

“他很喜歡你,我……聽說了。”

離離無語地低下頭:“不是的,那些都不過是傳言而已。其實我們真的沒什麽,只是普通朋友。”

“是嗎?”他轉頭,凝視著她。

“是啊。”她說。

接著又是沈默,兩人都不知道該說什麽。

同樣安靜沈默的,還有站在他們不遠處,另一塊礁石上的蔚清寧。

他坐在礁石上,看著徒勞起伏的浪花,無論它們如何洶湧地朝著目標湧去,最後都只能是落回原處。他臉上露出一絲嘲諷的笑意。

蔚清寧,你豈不是也一樣,無論如何,終究都是回到原來的處境。

求之不得,日夜不安,永生永世——

他眼前,忽然閃過一道幻覺。萬年之前,昆侖神宮之中,她坐在他的對面,親手給他安排了他一生的命運。

她說,你可以得到所有一切,心想事成,無往不利;你淩駕於天,掌握整個乾坤,世間一切,無不歸屬於你一念之間——唯有你最珍視的,永遠不可屬於你。

那個時候,他並不理解這個命運的惡毒。

然而現在想來,該是多大的怨恨,讓她親手給他定下這樣的結局。

春日朝暉一樣的面容,陡然之間蒙上一層寒冰,他失控地喃喃自語:“是你執意要擺脫我,所以才設下這個命運,對不對?因為你明知道,我唯一珍視的,只有你而已。”

旁邊的柯以律似乎感覺到什麽,在潮水沖刷礁石和山崖的聲音中猛地站起,穿過黃花低垂的藤蔓,向外飛去。

然而,空蕩蕩的海面上,一無所有。

黑褐色的礁石高高低低地林立,碧藍的海浪不疾不徐地拍打蕩漾,日光之下,一片鮮明凝固。

“我有低血壓,真的……”

被闖進臥室的蔚清寧從被窩裏拖了出來,凱蘭很無奈。他扶著頭在沙發上坐下,痛苦不堪,“有什麽急事嗎?”

蔚清寧坐在他面前,轉頭看著落地窗外大片的海,傾瀉進來的陽光讓他的眼睛微微瞇起來。

“請你幫我一個忙。”他臉色平靜,緩緩地說,“你幫我,殺了吳離離。”

凱蘭猛然擡頭看著他:“吳離離?就是……就是和你一起來的女生?一個小時前你還對她情深意重!”

蔚清寧打斷他的話:“別追究理由,你去不去?”

“你自己為什麽不去殺她?”

“她是我喜歡的人,關鍵時刻我會下不了手。”他冷淡地說。

凱蘭怔了怔,然後跳起來:“你還騙我說她不是那個人,居然說她只是山鬼。難怪我第一眼看見她就覺得毛骨悚然!我早該知道,世界上懷有辟異劍的,只有她啊!”

“她如今已經入魔了,我也是想帶她來見見你,看你感覺怎麽樣。”

“那麽現在又為什麽要殺掉她?因為她入魔了嗎?”凱蘭湊近蔚清寧,“餵餵,你好像也入魔了嘛,而且,是為了她吧?說實話,這事情我要是幫你做了,等你後悔了,你說不定會跑來砍了我……”

蔚清寧壓低聲音,語調卻在微微顫抖:“但我現在絕望了,她甚至根本不喜歡我……軒轅說得對,我也許可以放棄她。”

潮水的聲音在窗外隱隱湧動,明亮的藍光在室內粼粼閃爍,蔚清寧的周身包裹著動蕩的光線,虛幻迷離。

“我相信你總有一天會被自己的執念害得很慘。”凱蘭無奈地攤開手,“我不想幫你,雖然我的七寶妙樹號稱是天地間唯一可以對抗辟異劍的武器,可是萬一弄不好,會是她把我的七寶妙樹劈成兩半也不一定!”

“放心吧。”蔚清寧淡淡地說,“她現在力量還沒有恢覆,絕對不是你的對手。”

凱蘭看著他,低聲說:“女媧的力量消失了,盤古剛剛從沈睡中醒來,你又入魔。人間早就已經搖搖欲墜,你再殺了她,神族和魔族的局面,會不會很難收拾?”

“這又關我什麽事?”蔚清寧冷笑。

“好吧,你這個偏執狂!”凱蘭一臉牙痛的樣子,深深吸氣,“你既然等了這麽久,那麽再等一等又怎麽樣?你不親手殺她,她也總是要死的,一百年後吳離離就不存在了!”

“那又怎麽樣?”

“反正我絕對不去殺她。我只給你一個忠告——下輩子,你可以陪著她一起長大!”

蔚清寧微扯一下嘴角:“好吧,我會謹記的。”

蔚清寧站起身走到屋外。

雲朵高遠,海天廣袤,一片空茫的藍透明如同琉璃。

離離穿著白色的裙子坐在海邊的巖石上,和身後的海天一樣幹凈清透,有一種仿佛只要註視久了就會被她完全占據整個身心的力量。

他忽然在這一剎那間,深深悲慟。

為什麽只因為一剎那的絕望念頭,就要讓她消失在這個世界上?

為什麽,得不到的東西,寧願毀掉,也不願意讓別人得到。

為什麽,命運是怎麽樣,他就得怎麽樣。

他走向離離,臉上的笑容溫柔,深深凝視著她。

他牽著離離的手回去,他們踏著沙灘,留下長長一串並排的腳印。

那個時候,他在心裏想,也許並沒有絕望。也許有一天,她什麽都沒有了之後,會轉過頭發現,這個世界上,只有他一直都守在她身邊。

等到,她失去柯以律的時候,等到她走投無路,只剩下他一個依靠時……她應該就會緊緊地抓著他的手,不肯放開吧。

風暴過後,恢覆了通訊,嘉南的奪命連環CALL果然開始了。

“我怎麽找不到你們?你們在哪裏?幹嗎不帶我們去?給我地址我也要去!”

離離把手機移開,盡量離耳朵遠一點。

蔚清寧接過手機,很冷靜地說:“嘉南,這是我們的約會,你別來破壞。”說罷立即掛掉電話,把他、嘉希、明月瞳、楚沁承全部列入拒絕用戶。

離離嘴角抽搐,她簡直可以看到嘉南捏著電話大聲咆哮“你們這兩個見色忘友的混蛋”的情景了。

“別管他。”蔚清寧說著,牽著她的手上船,“走吧,總算可以離開了。”

他們的船和柯以律的船一起在碼頭啟程。

海鳥低飛,天碧如藍。她靠在船尾,看著與她方向相反的,柯以律的船。

兩條白色的船只,在藍色的大海中,互相相望著,漸行漸遠。

最後,凝望的彼方,終於變成了一個白點,被地平線吞沒。

蔚清寧帶著離離去了很多地方。

希臘的帕特農神廟,蒼涼的斷壁頹垣之外,蔓草青青。他們一起走過的希臘小街道,九重葛從陽臺上倒垂下來,大片紫色爛漫無比。古希臘已經不存在,所有的希臘老房子都是拜占庭風格。

清澈的尼羅河邊,挨挨擠擠全是阿拉伯人,埃及所留下的,只有金字塔和文物,沙漠中一望無際的彼方,夕陽落日,一片暮色。

在盧浮宮內他們看到漢謨拉比法典,蔚清寧指著上面一條,慢慢地把那世上只有寥寥數人能辨認的楔形文字翻譯給她聽:“若有妻子指責丈夫對她不好,並且她沒有犯錯就被丈夫冷落或背棄,她可以帶著自己的嫁妝,回到父母家中。”

在恒河邊,無數瀕臨死亡的人,從炎熱的各地趕來,投身於聖河。清晨籠罩的霧氣下,灰蒙蒙的河邊,印度的原住民已經成為賤民,他們的語言是英語。

整個世界的神,仿佛都已經在這個時代毀滅了。

天地這麽遼闊,人世這麽繁雜,陌生的國度,聽不懂的語言,她唯一可以做到的,只有跟著蔚清寧。

在維也納的街頭廣場,他們在廣場旁邊吃冰淇淋。廣場上的鴿子在燦爛的陽光中慢慢踱步,肥胖得飛不起來,旁邊的鮮花顏色嬌艷,開得讓人沈醉。

連時光,都變得那麽美。

離離擡頭去看蔚清寧,正好他回過頭,四目相對。蔚清寧微笑著,輕聲說:“我想到了很久以前的一些事。”

離離含著冰淇淋的勺子,睜大眼看他。

“遠古時代,在遼闊的大地上,我和她孤零零的兩個人,並肩在風中驅馳,一片花瓣落地的時間,從昆侖到東海,一路上全都是蒼茫荒涼,天上地下,似乎只有兩個人可以攜手。”

“你和她?她是誰?”離離托著下巴問。

蔚清寧把目光轉向外面:“是我以前喜歡的人。”

離離頓時“啊”了一聲,八卦之心熊熊燃燒起來。

看著她陡然一亮的眼神,蔚清寧無奈地問:“你就這麽高興我有喜歡的人?”離離趕緊辯解:“我只是很好奇嘛,你喜歡的那個人是怎麽樣的?”

“她……不喜歡我,一意逃避,可我就像對她著了魔,無法放手。後來,我們在昆侖山上激戰,毀滅了成千上萬的星辰,最後她終於屈服,在流星成雨中,被我困在身邊,再也無法離開。”

離離滿臉黑線:“你這樣做,好像不對吧?”

他低聲說:“是不對,但我沒有辦法,除此之外,我沒有其他方法把她留在我身邊。”

離離托著下巴看他:“餵,你好可怕。”

蔚清寧凝視著她:“你……一點感覺也沒有嗎?”

“……什麽感覺?”她迷惘地問。

蔚清寧慢慢地移開了目光:“我還以為,你會在八卦的明月和嘉南那裏,聽過這些事。”

“沒有啊,你雖然緋聞很多,但是這一段,我真的沒聽說過!”離離搖頭。

他冷冷地“嗯”了一聲。

氣氛冷下來,離離有點不自在,便問他:“她很漂亮吧?”

蔚清寧看了看她:“她美得就像煙雲一樣,全身上下蒙著光彩,令人幾乎看不清楚,飄渺恍惚。”

離離深吸了一口氣,想象著那個女孩子的樣子,卻怎麽也想不出來,只好一邊挖著冰激淩,一邊看著面前的蔚清寧。

蔚清寧有一種很奇異的魅力,讓人在看見他的時候,忘記身邊一切事物,仿佛置身於四月春日桃花下。他整個人,盡善盡美,流光溢彩。

太過完美的人,只適合仰慕,卻很難心動吧。

就在她出神的時候,忽然聽到蔚清寧問:“餵,離離,你喜歡的人,又是怎麽樣的?”

離離想了想,說:“沒什麽啊,我這麽普通的人,也就是想要一個普通的男孩子來配我吧。溫柔起來,能令人特別安心的那種。不需要像你這麽漂亮,有一點也就夠了;不需要像你一樣強悍,能在危險逃命的時候,牽住我的手也就可以了;然後在我傷心難過的時候,會陪我說說話,不需要讓我一下子就開心起來,只要他會陪在我身邊,也就夠了……”

蔚清寧輕撫她的頭發:“離離,雖然我不是讓你很滿意,但,或許給我一點機會……我們也可以在一起。”

因為他輕輕的這一句話,她的心口,猛地抽搐起來。

她知道蔚清寧是足以保護她的,因為他這麽強大厲害,只要她一心一意地把自己交托給他,只要她點一下頭,以後的人生繁華無盡。

然而,這麽美麗的誘惑,她視而不見,倔強地露出笑容:“不,蔚清寧,你應該找個更好的人相伴一生,而我能夠喜歡的人也不是你。”

蔚清寧註視著她,慢慢開口,嗓音溫柔如春風拂過:“離離,你可以考慮幾天再回答我……因為我們,會在一起很久的,不是嗎?”

她沒說話,低下頭,心虛地沈默著。

“不過,沒有關系,如果哪一天,你覺得不開心,或者傷心失望的時候,只要你一回頭,我就站在這裏。”他笑容溫柔,動人心魄,“我會一直守在你身後等著你。”

法國的鄉村,在八月的時候,尤其有印象派的風格。楓丹白露森林附近,那些如同塞尚描畫出來的山林、莫奈塗染過的池塘,色彩鮮明,光點明亮,帶著一種近乎虛幻的燦爛光影。

柯以紓挽著柯以律的手和他一起穿過橡樹林,擡頭看前面平坦的山原上,佇立著的大莊園。

她興高采烈地問:“終於可以吃到家裏的菜了,哥你開心嗎?”

柯以律點點頭,無奈地朝她笑笑:“我有點累,你倒是很有精神嘛。”

“真沒勁,好不容易回家了,你卻還是這樣。”她不高興地嘟囔著。

傭人過來請他們去用餐。在寬闊的餐廳內,柯以律在餐桌的另一頭坐下,卻被柯以紓拉起來拽到她旁邊,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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